第八章 宗教意識之新適應
第一節 佛菩薩的仰信
第一項 十方佛菩薩的出現
大乘佛法的興起,與十方現在的多佛多菩薩,是不可分的。起初,由于釋尊的入滅,佛弟子出于崇信懷念的心情,傳出有關釋尊的「本生」、「譬喻」、「因緣」。到後來,十方現在佛的信仰流行起來,因而又傳出了有關十方現在佛的「本生」、「譬喻」與「因緣」。十方現在的佛與菩薩(大都是大菩薩),成爲佛弟子的信仰,引起修學菩薩道的熱誠,大乘法就開始流行。十方現在佛與菩薩的名字,從來都知道,這是「表德」的。雖然佛佛平等(菩薩還在修學階段,所以有差別),但在適應衆生的機宜上,可以表現爲不同的特性。所以佛菩薩有不同的「本生」、「譬喻」與「因緣」,也有不同的名字。這是表示佛與菩薩特有的勝德,菩薩修行的獨到法門,也表示了利益衆生所特有的方便。以初期的大乘經而論,現在(或過去)佛與菩薩的名字;過去 [P464] 發心、修行、授記的傳說,是非常多的。但有的只偶然一見,有的卻有許多經說到他的往昔因緣與現在的化度衆生。如阿彌陀佛Amita^bhabuddha、文殊師利Man~jus/ri^、觀世音Avalokites/vara 菩薩,爲家喻戶曉的佛菩薩,大乘信者的信仰對象,與偶然一見的,到底不同,這應有傳說上的淵源,或特殊的適應性。如文殊菩薩,在大衆部Maha^sa^m!ghika,早就有了文殊的信仰(1)。雖現有的資料不充分,對初期大乘的重要佛菩薩,不一定能有確定的結論,但基于深遠的傳說,適合一般宗教的需要,才能成爲衆所共知的佛菩薩,是可以確信無疑的。
起初,大乘經說到了十方現在的佛與菩薩,而這一世界的說(大乘)法主,還是釋迦牟尼 S/a^kyamuni;參與說法及問答者,還是原始佛教的聖者們。如『般若經』是須菩提Subhu^ti 等聲聞聖者,及彌勒Maitreya、帝釋S/akradeva^na^m indra;『大阿彌陀經』是阿難 A^nanda、阿逸多Ajita即彌勒);『舍利弗悔過經』是舍利弗S/a^riputra等。其後,文殊(傳說在南方或東方來)、維摩诘Vimalaki^rti等,成爲此土的,助佛揚化的菩薩;此土也有賢護Bhadrapa^la等菩薩出現,那是大乘佛法相當隆盛,大乘行者已卓然有成了!著名的佛與菩薩,應有深遠的傳說淵源。到底淵源于什麼?或推論爲受到西方神話的影響;或從印度固有的宗教文化去探求;或從佛教自身去摸索,每每能言之成理。我的理解與信念:大乘佛法到底是佛法的;大乘初期的佛菩薩,主要是依佛法自身的理念或傳說而開展,適應印度神 [P465] 教的文化而與印度文化相關涉。佛法流行于印度西北方的,也可能與西方的傳說相融合。初期大乘的佛與菩薩,主要是依佛教自身的發展而表現出來,所以大乘法中著名的佛菩薩,即使受到印度神教或西方的影響,到底與神教的並不相同。這裏,試論幾位著名的佛菩薩,作研究大乘佛教者的參考。
注【57-001】『舍利弗問經』(大正二四‧九0二下)。
第二項 文殊師利‧普賢‧毗盧遮那
文殊師利Man~jus/ri^,或譯爲曼殊室利,濡首,妙吉祥。叁曼陀跋陀羅Samantabhadra ,或譯爲普賢,遍吉。文殊、普賢──二大菩薩,與毗盧遮那佛Vairocana,被稱爲「華嚴叁聖」。一佛與二大菩薩,是怎樣的出現于佛教界,而被傳說、稱頌與信奉呢?首先,大智文殊、大行普賢──二菩薩,是毗盧遮那佛(舊譯作「盧舍那佛」)的二大!6虎侍,與原始佛教中,智慧第一舍利弗S/a^riputra,神通第一大目犍連Maha^maudgalya^yana,是釋迦佛的「挾侍」,似乎有共同處。我曾依據這一線索,加以研究,並以『文殊與普賢』爲題,發表于『海潮音』(1)。研究的結論是:釋尊的人間弟子,有左右二大弟子──舍利弗與大目犍連,這是衆所共知的。而在佛教的傳說中,還有天上弟子,梵王brahman與帝釋S/akradeva^na^mindra [P466] ,也成爲左右的二大弟子。天上的二大弟子,如『增壹阿含經』卷二八(大正二‧七0七下)說:
「世尊……詣中道。是時梵天在如來右,處銀道側;釋提桓因在(左)水精道側」。
世尊在中間,梵王與帝釋在左右,從忉利天下來的傳說,如『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雜事』,『高僧法顯傳』,『大唐西域記』等,都有同樣的記載(2)。又如釋尊到滿富Pu^rn!avardhana 長者家去,也是梵王侍右,帝釋侍左的(3)。人間二大弟子,融合于天上的二大弟子,表現爲毗盧遮那佛的二大弟子──文殊與普賢。
人間二大弟子,與文殊、普賢的類似性,除二大弟子與大智、大行外,有師、象的傳說。文殊乘青師,普賢乘白象(4),爲中國佛教的普遍傳說。這一傳說,與人間二大弟子是有關的。舍利弗與師子的傳說,如『雜阿含經』說:舍利弗自稱:「正使世尊一日一夜,乃至七夜,異句異味問斯義者,我亦悉能乃至七夜,異句異味而解說」。這一自記,引起比丘們的譏嫌,說他「于大衆中一向師子吼言」(5)。又有比丘說舍利弗輕慢,舍利弗就「在佛前而師子吼」,自己毫無輕慢的意思(6)。目犍連與白象的傳說,出于『毗奈耶』(7),『發智論』曾引述而加以解說:「尊者大目幹連言:具壽!我自憶住無所有處定,聞曼陀枳尼池側,有衆多龍象哮吼等聲」(8)。這一傳說,曾引起了部派間的論诤:聽見了聲音才出定,還是出了定才聽見聲音?目幹連不但曾因聽見龍象哮吼,引起佛弟子間的疑難,隨佛去滿富城時,目幹連也是化一只六牙白象,坐著從空中飛 [P467] 去(9)。二大弟子與師、象的關系,還有『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』卷一六二(大正二七‧八二一中)所說
G 「舍利子般涅槃時,入師子奮迅等至。大目揵連般涅槃時,入香象嚬呻等至」。
等至──叁摩缽底,爲聖者聖慧所依止的深定。舍利弗與大目犍連二位,依止這師子奮迅、香象嚬呻定而入涅槃,文殊與普賢二大士,也就坐著師、象而出現人間了。
文殊與舍利弗的關系,還有叁點:一、文殊被稱爲「法王子」,這雖是大菩薩共有的尊稱,但在文殊,可說是私名化的。原來法王子,也是舍利弗特有的光榮,如『雜阿含經』說:「佛告舍利弗……汝今如是爲我長子,鄰受灌頂而未灌頂,住于儀法(學佛威儀位),我所應轉*輪,汝亦隨轉」(10)。舍利弗爲法王長子,與大乘的「文殊師利法王子」,明顯的有著共同性。二、 舍利弗是摩竭陀Magadha的那羅Na^la.Na^landa^聚落人,文殊也有同一傳說:「此文殊師利,有大慈悲,生于此國多羅聚落,……于我所出家學道」(11)。叁、『中阿含經』卷七『分別四谛經』(大正一‧四六七中)說:
「舍梨子比丘,能以正見爲導禦也。目幹連比丘,能令立于最上真際,謂究竟漏盡。舍梨子比丘生諸梵行,猶如生母;目連比丘長養諸梵行,猶如養母」(12)。
舍利弗在教化方面,能使比丘們得正見──得佛法的慧命,如生母一樣。正見,是正確的見 [P468] ,不是知識,是深刻的體認,成爲自己決定不壞的證信。文殊師利宣揚大乘法,與舍利弗的「以正見爲導禦」,性質相同,如『放缽經』(大正一五‧四五一上)說:
「今我得(成)佛,……皆文殊師利之恩,本是我師。前過去無央數諸佛,皆是文殊師利弟子;當來者亦是其威神恩力所致。譬如世間小兒有父母,文殊者佛道中父母也」。
諸佛爲文殊的弟子,文殊如父母一樣,這不是與舍利弗能生比丘梵行,如生母一樣嗎?而且,舍利弗教人得正見,入佛法;目犍連護育長養,使比丘們究竟解脫:這是聲聞道的始終次第,二大弟子各有其獨到的教化。在『入法界品』中,善財童子Sudhanas/res!t!hi-da^raka從文殊發菩提心,此後參學修行,末了見普賢菩薩,入普賢行願而圓滿。二大士所引導的,菩薩道的始終曆程,不也是有其同樣意義嗎!
釋尊天上的二大弟子──梵王與帝釋,與文殊、普賢二大菩薩的關系,更爲明顯。梵王或梵天王,經中所說的,地位不完全一致。或說「娑婆世界主梵天王」(13),那是與色究竟天akanis!t!ha 相等。或泛說梵天王,是初禅大梵天王。梵天王的示現色相,如『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』卷一二九(大正二七‧六七0下)說:
「尊者馬勝遂發誠心,願大梵王于此衆現!應時大梵即放光明,便自化身爲童子像,首分五頂,形貌端嚴,在梵衆中,隨光而現」。 [P469]
『毗婆沙論』所引述的,是『長阿含經』的『堅固經』;分別說部所傳的『長部』,只說「梵王忽然出現」(14)。『大典尊經』與『阇尼沙經』,都說到梵王出現的形相:「有大光現……時梵天王即化爲童子,五角髻」(15);南傳略說「常童形梵天」(16)。說偈贊歎釋尊的常童子Sanatkuma^ra (17),就是這位梵天的化相(『大智度論』稱之爲「鸠摩羅天」)(18)。這使我們想到,文殊是被稱爲童子的。在文殊像中,雖有一髻的,沒有髻的,但五髻是最一般的。五髻文殊相,豈非就是梵王示現的色相?據說:印度的文字,由梵王誦出,所以稱爲梵語。在大乘法中,有阿字爲初的四十二字門;字母最初的五字──阿、啰、跛、者、曩,就是文殊師利的根本咒(19)。『文殊師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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