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节 隋代唐初《摄论》的传播与学派兴盛
真谛来华,一路颠簸流离,其活动区域跨今日江苏、浙江、江西、福建、广东等地,而弟子大多来源于南方,且以建康为主。真谛三藏圆寂之后,其弟子各奔东西。从上文所叙述看,有江西九江和庐山、江苏的建康、湖北的襄阳、湖南的长沙、广东的广州和循州等等中心。如法泰、曹毗传之于建康,僧宗、道尼等弘之于九江,曹毗传法于江都,智敫宣讲于循、广。在隋初,昙迁、道尼北上长安,将真谛之学传播到隋王朝的政治中心,《摄大乘论》以及真谛所传佛学于是产生了全国性和全局性影响。于此,带来了地论学派与摄论学派之间的讨论及其融合,这一切都是摄论学派兴盛的标志。迨至唐贞观年间,摄论学派仍然很兴盛。
一、昙迁及其弟子
在摄论学派的历史中,昙迁很是独特,也有十分重要的地位。从“独特”言之,他属于无任何明确摄论师承的大家,最多是通过阅读注疏而精通《摄大乘论》的;从重要性言之,无论是从隋代摄论学派而言,还是从隋代佛教整体而言,昙迁都是举足轻重的大师级人物。尤其需要强调,玄奘曾专门前往拜访学习《摄大乘论》的慧休就是听闻昙迁宣讲而精通《摄大乘论》的。
1.昙迁行历及其贡献
释昙迁(542--607年),俗姓王,博陵饶阳(今河北省饶阳县)人。年十三时,随从其舅父学习六经、《易》、《老子》等,后皈依佛教经。根据《续高僧传·昙迁传》记载:他“初投饶阳曲李寺沙门慧荣,荣颇解占相,知有济器。告迁曰:“有心慕道,理应相度,观子骨法,当类弥天。自揣澄公有惭德义,可访高世者以副雅怀。”迁虽属伸勤请,而固遮弗许。又从定州贾和寺昙静律师而出家焉。时年二十有一。”昙迁在故乡出家为沙弥,皈依的是沙门慧荣。他请求跟从慧荣受具足戒被婉拒,后前往定州(今属河北定州市)跟从贾和寺的昙静律师受具足戒,时年二十一。于昙静师前背诵《胜鬘》,“不日便了。怪而检覆,未差一字”,昙静律师于是给其授具足戒,“恣其问道”。此时博陵、定州属于北齐政权管辖。
受具足戒之后,昙迁“从师五台山,此山灵迹极多,备见神异。后归邺下,历诸讲肆,弃小专大,不以经句涉怀。偏就昙遵法师,禀求佛法纲要。”昙遵法师是地论南道开创者慧光十大弟子之一,昙迁跟从昙遵学习了大乘佛教的基本教义,后“窜形林虑山黄花谷中净国寺,蔬素覃思,委身以道。有来请问,乍为弘宣。研精《华严》、《十地》、《维摩》、《楞伽》、《地持》、《起信》等,咸究其深赜。”并且寻找北魏瞿昙般若流支翻译的《唯识论》。从上述引文推知,昙迁至林虑山净国寺住锡时,已经精通了《地论》、《楞伽经》和《大乘起信论》、《唯识论》,并且“有来请问,乍为弘宣”,已经单独传讲经论了。从下文可知,已经有僧静凝跟随他问学。
北周灭北齐之后,于齐境推行灭佛政策,昙迁“将欲保道存戒,逃迹金陵,结侣霄征,间行假导,多被劫掠。”他先避难于寿阳(今属山西省)曲水寺,后至建康,住道场寺,“扫衣分卫,摄念无为。时与同侣,谈唯识义。彼有沙门慧晓、智瓘等,并陈朝道轴,江表僧望。晓学兼孔释,妙善定门。瓘禅慧两深,帝王师表。又有高丽沙门智晃,善萨婆多部,名扇当涂,为法城堑。并一见而结友,于再叙而高冲奥。”昙迁在道场寺,与慧晓、智瓘及高丽僧智晃等结交。慧晓、智瓘是陈朝著名的禅师,高丽僧智晃则擅长“有部”教义及《十诵律》。
《续高僧传·昙迁传》又记载:昙迁“因至桂州刺史蒋君之宅,获《摄大乘论》,以为全如意珠。”此中所说的桂州郡治在今广西桂林,可见,昙迁是在蒋刺史在建康的宅第中发现真谛翻译的《摄论》的,而不是有学者所解释的他是在桂州找到的。昙迁“虽先讲唯识,薄究通宗,至于思构幽微,有所流滞。今大部斯洞,文旨宛然。”昙迁大为兴奋,经过仔细研习,“将欲弘演”,后又听闻自己的家国已经被隋王朝所统治,“遂与同侣俱辞建业”,准备回到北方弘扬《摄论》。依照这些记载可以推知,昙迁在建康停留时间不算太长,仅仅五、六年而已,即577年至582年之间。
道宣所写的《昙迁传》最为隐晦的是昙迁精通《摄论》,是否真的如传文所说的师心独悟,没有师承?如前所论,在昙迁至建康的陈太建十年(578年)之前,曹毗已经于太建三年请建光寺僧正明勇法师讲《摄论》,后曹毗于江都(今江苏省江都县西南)白塔寺开讲《摄论》等。陈太建三年,法泰还建业,并赍新翻经论并加以宣讲,静嵩为避北周法难而至建康,随侍法泰而精通《摄论》、《俱舍论》。如此则知,《摄论》尽管在建康不是显学,但并非完全无人弘扬。依照时间推算,昙迁似乎应该有可能听闻曹毗、明勇和法泰讲《摄论》,或者即便是曹毗已经圆寂,法泰确实是在建康宣讲《摄论》的,因为靖嵩在这一时间内就是拜法泰为师学习《摄论》的。但奇怪的是,道宣之文丝毫未提及。这一方面说明,摄论学派在当时并未成为建康佛教的主流,另一方面也说明,在学习唯识时,昙迁可能未曾专门师从某一僧,因此,遗留下来供道宣撰写传文的资料就未涉及具体的摄论师法号和师承。《续高僧传》的传文说,当昙迁离开建康时,“缁素知友,祖道新林,去留哀感,各题篇什。”其中,晓禅师[①]所赋诗被道宣所节录。这也在提示,昙迁在建康未曾正式拜师学习,与其交往的僧人都是他的道友。
《续高僧传·昙迁传》记载:昙迁“进达彭城,新旧交集,远近欣赴。欝为大众,有一檀越,舍宅栖之,遂目所住为慕圣寺。始弘《摄论》,又讲《楞伽》、《起信》、《如实》等论,相继不绝。《摄论》北土创开,自此为始也。”彭城即现在的江苏省徐州市,是南北交汇地带,是南北朝时期佛教的重要中心之一。昙迁到达彭城,有人舍捐己宅建成寺院供昙迁住锡弘法,他称此寺为慕圣寺[②]。于是,昙迁开始弘扬《摄论》,也宣讲讲《楞伽经》、《起信论》、《如实论》等瑜伽行派经典。“徐州总管谷城公万绪,率诸僚佐拥篲谘承,尽弟子之礼。迁弘化此土,屡动暄凉,黑白变俗,大有成业。自周毁正法,遗形充野,乃劝奖有缘,于慕圣寺多构堂阁,随有收聚,庄严供养。”昙迁至徐州时,隋、陈仍然对峙。根据《隋书·文帝本纪》记载,开皇二年(582年)六月,尔朱敞为徐州总管;开皇五年十月,吐万绪始任徐州总管,直至平陈。《昙迁传》又说:“上柱国宋公贺若弼、长史张坦,出镇杨州,承风思展,结为良导。及诸道俗,伫愿德音,坦乃手疏邀延,迁亦虚舟待吹,远到广陵,举郭迎望,歌梵遏云霞,香花翳日月,桑门一盛,荣莫加斯。宋公名重位高,颇以学能傲诞,迁应权授法,不觉心醉形摧,乃携其家属,从受归戒。”经过核查,文中的“扬州”当时称吴州。开皇元年三月,杨坚拜贺若弼为吴州(今扬州一带)总管,镇江北要地广陵(今江苏扬州西北)。贺若弼邀请他南下至广陵弘法。在广陵,昙迁“初停开善,建弘《摄论》,请益千计。不久,徐方官庶,思渴法言。江都才了,复迎还北。盛转*轮,声名遐布。”可见,昙迁于建康弘扬《摄论》之所是开善寺,此后又北上至徐州弘法。由此可见,陈、隋之际,昙迁对《摄论》的流行也起到过重大影响。
隋开皇七年(587年)秋,文帝下诏说:“皇帝敬问徐州昙迁法师,承修叙妙,因勤精道教,护持正法,利益无边,诚释氏之栋梁,即人伦之龙象也。深愿巡历所在,承风飡德,限以朝务,实怀虚想。当即来仪,以沃劳望。弟子之内,闲解法相、能转梵音者十人,并将入京。当与师崇建正法,刊定经典。且道法初兴,触途草创,弘奖建立,终藉通人。京邑之间,远近所凑,宣扬法事,为惠殊广,想振锡拂衣。勿辞劳也。寻望见师,不复多及。”当时,“洛阳慧远、魏郡慧藏、清河僧休、济阴宝镇、汲郡洪遵,各奉明诏,同集帝辇。”这就是隋初佛教很著名的征发“六大德”之事。昙迁率领门人,前往长安,沿途都是官方接送,“与五大德,谒帝于大兴殿,特蒙礼接,劳以优言。又勅所司,并于大兴善寺安置供给,王公宰辅冠盖相望。虽各将门徒十人,而慕义沙门勅亦延及,遂得万里寻师,于焉可想。于斯时也,宇内大通,京室学僧,多传荒远,众以《摄论》初辟,投诚请祈,即为敷弘,受业千数。”自从昙迁到达长安,大弘《摄论》,一时成为显学,轰动北方。本属于瑜伽行派系统的北方地论师,纷纷前去听讲,由此形成了地论与摄论学派的合流。当时地论师的领袖净影慧远就是一例,“沙门慧远,领袖法门,躬处坐端,横经禀义。”如此的示范作用,《摄论》在全国的普及,很快成为现实。
昙迁到达京城不久,就成为佛教界的领袖之一,很得文帝的崇信。《佛祖统纪》记载:开皇“七年,诏昙迁法师为昭玄大沙门统。”[③]此事不见于《续高僧传·昙迁传》。此前是八十一岁高龄的僧猛为“大沙门统”,昙迁大概一直任职到圆寂。开皇十年(590年),文帝“下勅为第四皇子蜀王秀,于京城置胜光寺,即以王为檀越,勅请迁之徒众六十余人,住此寺中,受王供养。”而左仆射高颎、右卫将军虞庆则、右仆射苏威、光禄王杨端等于“朝务之暇,执卷承旨。”由此政教互动,自然便于昙迁传播其学,但也引起了一些人的非议。僧传说:“迁既为帝王挹敬,侯伯邀延,抗行之徒,是非纷起,或谓滞于荣宠者。”于是,昙迁著《亡是非论》以示同道。《昙迁传》节录如下:“夫自是非彼,美己恶人,物莫不然。以皆然故,举世纭纭,无自正者也。斯由未达是非之患,乃致于此。言至患者,有十不可:一是非无主,二自性不定,三彼我俱有,四更互为因,五迭不相及,六隐显有无,七性自相违,八执者偏著,九是非差别,十无是无非。初明无适主者,此云我是,彼云我是,彼此竞取,乃令是…
《第二章 摄论学派及《大乘起信论》的传播 第四节 隋代唐初《摄论》的传播与学派兴盛》全文未完,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