能斷金剛般若波羅密多經釋
太 虛
【懸 論】
一 明佛法大義
現在講這部經,先明佛法大意。所謂佛法,可用叁句句義來說明他的大概。第一句、因緣生義;第二句、般若義;第叁句、大悲心義。
第一句、因緣生義──也就是諸法因緣生義。這是佛法中最普遍廣及的,差不多全部佛法都是說明這個意思,只是說的有詳略淺深不同罷了。“諸法”就是宇宙萬事萬物。但是萬事萬物怎樣生起的呢?就是由各別的“因”,互相的“緣”,因緣具足才得“生”起的,所以說“諸法因緣生”。若明了這個意思,就可以撲滅種種妄執:在普通一般人的周遍計度,執宇宙是從天神造物主而生,或于虛空中無因而生,或由物質結合而生,或由“神我”與“萬物未形前理性”和合而生。這種種妄計,遍于古今,通于中外,這都是由不明因緣生義而有的過失。
第二句、般若義──也就是諸法空相義。“般若”就是明二空的般若,二空就是我法二空。若有智慧能明“諸法空相”,就叫般若;般若所明的,就是諸法空相。這諸法空相,可分兩部分說:(a)諸法、就是指的周遍計度種種妄執的法。這一切所執法本無而妄執爲有,以爲此妄執所執的萬事萬物都各有實體的實我實法。若有般若慧,就能知這一切妄執所執法本來是空而妄計爲實有,不是消滅其本有而說是空的。如空中本無華,但是病眼見著有華,而實在空中並沒華。又如說龜毛、兔角,在立名的人,並不計度龜毛有多少長,兔角有多少大。但不知道的人,就在這假名言上,妄分別計度。所以諸法也是本來是空,而妄計爲有的。(b)諸法空相,就是說的由了達諸法皆空所顯的真實相。衆生妄計我法是實有,所以不能顯諸法空相,若能了達我法是如實空,于是真實相就能顯現。
第叁句、大悲心──也就是大悲菩提心意。大悲心,簡單的說,就是救世救人救苦救難的心。大悲心,怎麼又名大悲菩提心呢?因爲要達到大悲心救世救人的目的,非取得大乘無上菩提不可。因爲大悲心的起心用事,都是爲救度衆生離苦得樂,爲衆生謀幸福乃至得究竟安樂的。由這種大悲心,才需要得到無上菩提;得到無上菩提,才可以實現大悲心的救世救人,所以又叫作大悲菩提心。
這叁句義,可攝盡佛說的世出世間善法。世出世善法,分析的說,可分爲五乘:人乘、天乘、是世間善法,聲聞乘、辟支佛乘、菩薩乘,是出世間善法。“諸法因緣生義”這一句,通于五乘,差不多五乘都以這句爲綱宗,但所明的有粗細就是了。怎麼知道五乘都不離這一句呢?如人天善法是五戒、十善、四禅、八定,要造這種善因,當來才能感得人天的果。出世善法,先要修叁十七菩提分法滅煩惱業的因,然後才能得到滅苦的出世果。由這種因緣果報的理,可見五乘都建立在諸法因緣生義上。“般若義”這一句,通于出世叁乘。在明諸法空相義中,又有淺深的不同:若只明人我空,就是二乘法;若明人我空並且也明法空,乃至明二空所顯的真實義,這就是大乘法。“大悲心義”這一句,依佛法中的意義說,這是專在佛菩薩乘的大乘法。由大悲心求得的無上菩提,就是普于世界救度一切衆生,解脫衆苦,成大威德,有大業用的。要能發這種大心,作大事業,這就是發大乘心,修菩薩行,這才能成就無上菩提。在二乘利根雖也有般若,並且不必要聽佛說法,自己能由因緣生法,了達諸法空相證空所顯的涅槃解脫;然由不發大悲心,所以也不求無上菩提,但以自了爲滿足。在日本真言宗中,就判他是缺少大悲的獨覺乘。所以大小乘的區別,就在大悲心。以上所說叁句義,不可單偏于一句,必須叁句具足,才能名爲圓滿大乘的佛法。要有所偏,就發生種種的過患出來了。要是只偏于“大悲心”,能救世救人救苦救難,看見人家的苦就如自己的苦一樣,總是想爲大家謀幸福謀安樂,這就是宗教所謂的博愛心。像這種爲人的心雖然都可名爲大悲心,但是大悲心要是離了“因緣生義”同“般若”智慧所顯我法空義,就能生起種種妄執:或計世界萬物都是上帝所造的,因爲得罪了上帝所以才到這世上來受苦,要是能信仰上帝就能生到天國去了;或計世間一切萬法都是從物質原質所生,要是根據唯物論改造物質,就能救世救人了。他們這種大悲心,不但不能救世,反成害世。以大悲心雖是善心,羼入了這種種的妄計,都成了有漏善心,邪執善心。如一碗飯裏放了毒藥,雖然吃了這飯也能飽腹,但是當吃這碗飯時連毒藥也一齊吃了,于是反能受害。在佛法中所說的大悲心,是不離諸法因緣生義同我法空義的,要不然就成爲愛見悲了。所以金剛經上說:“若菩薩有我相、人相、衆生相、壽者相,則非菩薩。”要說明諸法空相,本不離諸法“因緣生義”。若只偏于諸法空相,就可成惡取空,或名豁達空。要知道雖無作者、無受者,但因果不亡。若不說因緣生義,于是就撥無因果、撥無一切,無善無惡、無苦無樂,就成虛無見了,不肯起大悲心救世救人了。並且,以爲作罪大惡極的事也沒有果報的,這是最大的錯誤!這就是不善用諸法空相義。若明我法空義,又明因緣所生諸法,因果不昧,于是能善用空義而起大悲救世救人了。
若只偏明諸法因緣生,不與其余二義相應,就成爲無記心行。也不能棄舍妄執煩惱而得解脫,也不肯作善,就成爲以理智遊戲的人,成爲一般的哲學家;這就是不善用諸法因緣生義。若明諸法因緣生而有大悲,能救世救人,又明諸法空相不執實有,這才是真正的大乘菩薩。明諸法因緣生和諸法空相,並且發大悲心的,就能知因果不亡,法性空寂,自他衆生都是息息相通同體相關的,這才是真正的大乘菩薩。要是但明諸法因緣生同諸法空相,沒有大悲心,就只有二乘智慧所證的境界。要是只明諸法因緣生和起大悲心,沒有明諸法空相,只成初學未發心的菩薩同人天乘的聖賢,還不能成勝解行以上的菩薩。所以必須具足叁句義,才能成勝解行以上的菩薩。
這大乘的叁句義,能總攝大乘的經論:如法相唯識中偏明因緣生義;般若中偏明般若義;法華、華嚴、真言等中都是偏明大悲菩提心義。這經也是般若中所攝的一部經。但大乘的般若義,是不離諸法因緣生同大悲菩提心義的,不過約偏勝以言,屬于般若句義而已。所以明白本經的宗要,也就能攝一切佛法了。
二 解本經題目
甲 考異本
這部經共有六種譯本,現在要講的是能斷金剛般若波羅密多經,是第五次譯本。
還有五種,就是姚秦叁藏法師鸠摩羅什及魏留支與陳真谛的叁譯,都名金剛般若波羅密經;隋笈多法師譯的名金剛能斷般若波羅密多經;第六次義淨叁藏譯的,也名金剛能斷。向來流通的,只有羅什法師譯的金剛般若波羅密經。譯本雖有種種不同,這都是由于展轉重譯,稍有出入,在梵文原本應唯一種。題目的翻譯,有譯波羅密,有譯波羅蜜多的,這不過梵音稍有輕重長短的不同;譯音輕一點的就成波羅密,重一點的就成波羅密多了。至于玄奘法師譯的加能斷兩個字呢,這因爲金剛就含有最堅最利義,因最堅利所以能斷一切;羅什法師的譯本,就將能斷兩字隱含在金剛義中,所以就省去了。玄奘法師的翻譯,都是直譯,因爲這本經的原文有能斷兩個字,所以玄奘法師也質直譯出來了。羅什法師是義譯,因爲中國文法,常有含而不露的文字,于是羅什法師,就依照中國文法將這兩字省了。這是在未講本題前,應當知道的。乙 講經題“經”是通題。凡佛說的教典,可分經、律、論叁類;除律、論外,其余的都叫作經。所以叫作通題。“經”、梵語名修多羅,印度的修多羅,都是寫在一頁一頁的貝葉上,用線將他穿上令不散失的。因可以翻譯讀誦流傳千古爲共遵常法,同中國經常大法的經義相合,所以就將修多羅譯成經了。
“能斷金剛般若波羅密多”,這十個字是別題。“般若”就是智慧,但不是普通的智慧。因爲中國的智慧兩個字含義並不純潔,如古書中說的好行小慧,這也算是智慧;又如世間的科學智慧、哲學智慧、也算是智慧。但這些同般若慧恰成反例,正是要消滅這些智慧才能得成般若慧的。因爲這些智慧都是有名相分別,有了分別,正能障礙明達諸法空相的無分別智──般若。若能息滅分別的名相,才能由般若慧證得諸法空相所顯的、無相實相的真如,這才是般若慧的本義。所以般若慧同世間分別慧,正可用幹柴烈火作譬喻,有了般若慧,則世間慧統要被燒掉了。因爲般若具有這種最勝特殊義,所以仍留著梵音不翻,不過訓釋名詞,也只好仍用智慧兩個字來解釋。“波羅蜜多”的梵音,華語是到彼岸:例如過渡,從這岸到那岸,既到了那岸就名到彼岸了。又名作事作完了,例如作一件事達到了目的,這事就算盡了。大乘佛法的彼岸,就是無上涅槃菩提。但用什麼方法什麼工具才能到彼岸呢?到彼岸的方法共有六種,就是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禅定、般若,由這六種,就可以到菩提涅槃了。再進一層說,這六種波羅密多就是所到達的彼岸,因若將這六種圓滿成就,就是到彼岸了。例如“般若”是智慧,但也可說是究竟目的,因爲我們要成佛就是要成就一切種智,又名一切智智;若能修般若法,成就了這種智慧,這就是到彼岸了。如般若是這樣,其余的五種,也可例知。佛法中說波羅密多的經典,有說六種,有說十種,有說八萬四千,甚至于說無量無數波羅密多的。雖有多種,但以般若波羅密多算是最重要的,是能成就一切波羅密多的根本,是能發生一切佛功德之母。由這種原因,所以般若是叁世諸佛共尊的法,釋迦世尊也廣說這法。經藏有五千多卷,就有七百多卷是以般若波羅密多爲題目的,如大般若經,般若波羅密多心經等。所以,般若波羅密多這六個字雖是別題,但這題也很普遍,也算別中的通題了。那麼本經的真正別題,就是“能斷金剛”四字。“金剛”,按名詞的本義,就是金剛鑽、金剛石,是一種礦物。這種物質,具有最堅、最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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