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、修定──修心與唯心‧秘密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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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序
『如來藏之研究』中說:「緣起與空,唯識熏變,在阿含經與部派佛教中,發見其淵源;而如來藏(即佛性)說,卻是佛教的大乘不共法,是別教」。這是說:中觀者Ma^dhyamika的緣起性空,瑜伽行者Yoga^ca^ra的唯識熏變,是淵源于「阿含」及部派佛教的;而如來藏tatha^gata-garbha,我a^tman,是後起的。如依大乘經說,如來藏與自性清淨心prakr!ti-vis/uddha-citta同一意義,那自性清淨心就是『阿含經』說的心性本淨,也有古說的依據了。
問題已經說過,還有什麼可說呢?由于忽然從一個字中,如暗夜的明燈一般,發見、貫通了印度佛教史上的一個大問題。一個字是心citta;大問題是佛教界,從般若prajn~a^的觀甚深義而悟入,轉而傾向于「成就叁摩地,衆聖由是生」;「十方一切佛,皆從此定生」──重于叁摩地sama^dhi的修持。叁摩地 [P140] 的意義是「等持」,是一切定的通稱。「修心」就是修定,也是唯心所造,唯識思想的來源。西元叁世紀起,修心──修定,成爲修行成佛的大問題,越來越重要了!因此,我又扼要的把他敘述出來。 [P141]
一 「心」的一般意義
『雜阿含經』說:「彼心意識,日夜時刻,須臾轉變,異生異滅」(大正二‧八一下──八二上、南傳一叁‧一叁七──一四0)。爲了說明內心的生滅無常,提到了「心意識」。心citta,意manas,識vijn~a^na,這叁個名詞,有什麼不同的意義?一般都以爲可通用的;但有了不同的名字,當然可依使用的習慣,而作出不同的解說,如『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』卷七二(大正二七‧叁七一中)說:
「心意識叁,亦有差別,謂名即差別。……複次、世亦差別,謂過去名意,未來名心,現在名識故。複次、施設亦有差別,謂界中施設心,處中施設意,蘊中施設識故。複次、義亦有差別,謂心是種族義,意是生門義, [P142] 識是積聚義。複次、業亦有差別,謂遠行是心業……,前行是意業……,續生是識業……。複次、彩畫是心業……,歸趣是意業……,了別是識業 ……。複次、滋長是心業,思量是意業,分別是識業」。
心,意,識叁者的差別,論師是從字義,主要是依經文用語而加以分別的。其中,「心是種族義」,種族就是界dha^tu。如山中的礦藏──界,有金、銀等不同性質的礦物,心有不同的十八界性,所以說「心是種族義」。又有「滋長義」,所以『俱舍論』說:「集起故名心。……淨不淨界種種差別故名爲心」(大正二九‧二一下)。『攝大乘論本』說:「何因緣故亦說名心?由種種法熏習種子所積集故」(大正叁一‧一叁四上),成爲能生染淨法的種子心,也就是心種能生的唯識說。所以,「心是種族義」與「滋長是心業」,對大乘唯識學,是有重要啓發性的。
從經文的用語去看,「心」,多數是內心的通稱。如與身相對而說心,有身行與心行,身苦與心苦,身受與心受,身精進與心精進,身輕安與心輕安,身遠 [P143] 離與心遠離:這都是內心通泛的名稱。一切內心種種差別,是都可以稱爲心的,如善心,不善心等。在他心智para-citta-jn~a^na所知的他有情心,『相應部』分爲十六心:有貪心,離貪心,有瞋心,離瞋心,有癡心,離癡心,攝心,散心,廣大心,非廣大心,有上心,無上心,定心,不定心,解脫心,不解脫心(南傳一六下‧一一四)。各經論所說,雖有出入,但泛稱爲心,都是一樣的。由于心是內心(心心所)的通稱,也可說內心的統一,所以『雜阿含經』說:「心惱[染] 故衆生惱[染] ,心淨故衆生淨」(大正二‧六九下、南傳一四‧二叁七);心可說是染淨、縛脫的樞紐所在了!
二 修定──修心與心性本淨
在佛法中,心citta有另一極重要的意義,就是叁學traya^h!-s/iks!a^h!中增上心adhicitta的心,與戒,定,慧叁學中的定──叁摩地sama^dhi相當。心怎麼等于定呢?在修行的道品中,如八正道中的正定,七覺支中的定覺支,五根中 [P144] 的定根,五力中的定力,都是稱爲定的。但在四神足catva^ra-r!ddhi-pa^da── 欲叁摩地斷行成就神足chanda-sama^dhi-praha^n!a-sam!ska^ra-samanva^gata-r!ddhipa^da ,勤叁摩地斷行成就神足vi^rya-sa.,心叁摩地斷行成就神足citta-sa. 觀叁摩地斷行成就神足mi^ma^m!sa^-sa.中,心是四神足之一,成爲修行的項目。四神足的體性是定,定是神通(五通與漏盡通)所依止的,所以名爲神足。約修學者的著重說,有欲,勤,心,觀四類,所以立四神足。在修得叁摩地的過程中,『瑜伽論』立八斷行;斷行,或作勤行,勝行,所以這是離不善心而起善心,離散心而住定心的修習內容,也就是四正斷catva^ri-praha^n!a^ni,或作四正勤,四正勝。如依「欲」等修習到斷行成就,也就能得叁摩地,引發神通(六通)了,所以名爲「叁摩地斷行成就神足」。『雜阿含經』所說四神足部分,已經佚失了,依『瑜伽師地論』「攝事分」,可以大致了解(大正叁0‧八六二上──下)。巴利藏的『相應部』,立(五一)「神足相應」(南傳一六下‧九九──一五四),與『雜阿含』的佚失部分相當。「心叁摩地斷行成就神足」的心,『法蘊足論』解說爲:「 [P145] 所起(善的)心意識,是名心」(大正二六‧四七叁下),心也還是內心的通稱。『瑜伽師地論』說:「若複策發諸下劣心,或複製持諸掉舉心,又時時間修增上舍。由是因緣,……能正生起心一境性,廣說乃至是名心增上力所得叁摩地」(大正叁0‧四四叁下)。『瑜伽論』的解說,是依經而說的,如『雜阿含經』卷四七(大正二‧ 叁四二上)說:
「諸比丘!應當專心方便,隨時思惟叁相。雲何爲叁?隨時思惟止相,隨時思惟舉相,隨時思惟舍相。……心則正定,盡諸有漏。如巧金師、金師弟子,以生金著于爐中,增火:隨時扇鞴,隨時水灑,隨時俱舍。……如是生金得等調適,隨事所用」。
要心得正定,對心要隨時的處理得宜。如心下劣,也就是惛沈了,就應該提起正念,策發精進。如心掉舉散亂了,就應該製心、持心(止)。如心不下沈,不上舉,那就應該舍,保持平衡心態,一直延續下去。在修心得定中,這叁者要隨時調整的,才能漸漸的修得正定。經上用煉金作比喻:「扇鞴」是扇風而使火 [P146] 旺盛起來;火旺盛了,就在金上灑水;如火力恰到好處,那就維持火力。這樣的隨時扇火,隨時灑水,隨時停止,叁法的運用得當,才能冶煉成純金,可用作莊嚴等。這是從心的修習而成定,心也漸漸的被用爲定的異名了。用煉金來比喻修心──定的,『雜阿含經』中還有一則:金是次第煉成的:先除去剛石堅塊,次去粗沙礫,細沙,黑土,似金色的垢,使金輕軟、不斷、光澤、屈申,能隨意所作。淨心──增上心的比丘,也是次第修成的:先除煩惱、惡業、邪見,次除欲覺、恚覺、害覺、親裏覺等,善法覺,于叁摩地不爲有(加)行所持,才能得寂靜勝妙的叁摩地,──四禅、六通(大正二‧叁四一下、南傳一七‧四一六──四二四)。這二則是譬喻修定的,也就是淨心的譬喻。南傳的『增支部』,還有二則譬喻:一、除去鐵、銅、錫、鉛、銀──五锖(鏽),使純金光澤,能用作種種莊飾品,這譬喻除去心中的貪欲、瞋恚、惛沈睡眠、掉舉悔、疑──五蓋pan~ca-a^varan!a^ni ,心得定,能引發神通,證得漏盡(南傳一九‧二二──二六)。二、浣頭、浣身、浣衣、磨鏡、煉金等五喻,比喻修佛隨念、法隨念、僧隨念、戒隨念、天隨念──五 [P147] 隨念pan~ca-anusmr!tay!a的,能心離染汙而得清淨(南傳一七‧叁叁六──叁四一)。離五蓋是修禅定的必要方便,而修(隨)念佛等,也是屬于修定的法門。修定與淨心,在佛法的發展中,有了密切的關系。『雜阿含經』的煉金喻,屬于「如來記說」,而南傳的巴利藏,都編入『增支部』。修心與修定相關,這才佛法的戒、定、慧,被稱爲「增上戒學」,「增上心學」,「增上慧學」──叁學了。叁增上學traya^h! adhipatis/iks!a^h!,說一切有部Sarva^stiva^din編入『雜阿含經』的「道品誦」,而南傳的巴利藏,也是編在『增支部』的。
從煉金、洗衣、磨鏡等譬喻,說明修定而得心淨,也就稱「定」爲「心」。這種種修定的比喻,引出一項思想,對發展中的佛法,有極廣大而深遠的影響,那就是「心性本淨」說。如『增支部』(一集)(南傳一七‧一五)說:
「比丘衆!此心極光淨,而客塵煩惱雜染;凡夫異生不如實解,我說無聞異生無修心故」。 「比丘衆!此心極光淨,而客塵煩惱解脫;有聞聖弟子能如實解,我說有 [P148] 聞聖弟子有修心故」。
極光淨pabhassara,prabha^svara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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