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別瑜伽品第六
佛法不唯是理論的發揮,且亦重于行爲的實踐。有解無行,那就偏頗不全,所以理論與實踐,須要打成一片。上四品,是開顯的勝義了義理;此及下品,是開顯的真實了義行。于中,先講瑜伽的勝解行。勝解,是種強有力的認識,得此認識,不特不會被其它學術思想所動搖,且能循此認識,向所追求的目標,不斷的實踐前進,名勝解行。這勝解行,就是本品所講的瑜伽。
瑜伽是梵語的音譯,義爲相應。相應,須具兩個條件:一、要有兩法,如唯一法,是說不上相應的。二、兩法要相順不違,假使這法如此,那法如彼,彼此相違,也不名相應的。具備了這兩個條件,那些相稱、相當、相符、相合、相契等,都是相應的別義。瑜伽,爲佛教行門中的一主要法門,不知者,以爲這是密宗的專有名詞,甚或視爲瑜伽焰口一書的專有名詞,這實太錯誤了!同時,瑜伽這名詞,不是佛教所獨有的,印度六派哲學中,就有瑜伽的一派。瑜伽派的學者,固時常運用這名詞,就是非瑜伽派的學者,也有用這名詞的。佛教與非佛教的學者,雖同用瑜伽一名,但名下所诠的意義,是有很大出入的,瑜伽派說的瑜伽,是梵我合一。梵是大梵,爲創造宇宙的主宰者;我是小我,每一小我的生命自體,都是大梵所創造的。大梵是清淨的,小我是垢染的,如何離小我的垢染而契入大梵的實體,這是瑜伽派的學者著力點。他們認爲,修集中意志的瑜伽,遣除內心的妄念,就能達到真我超越的解脫,契入大梵的實體,進入梵我合一的妙行與悟入的真理,是契合無間的。學者對于諸法的認識,依佛教說,有兩大途徑,一是親證,就是親切的證覺到諸法本有的體性;一是推理,就是以集中意志的瑜伽去體驗諸法本有的體性。所以瑜伽在佛教學者修行悟理方面,是占有極重要的地位的!
勝義谛相品超過一異相的偈文中,曾有過這樣的一頌:“衆生爲相縛,及爲粗重縛,要勤修止觀,爾乃得解脫”。由此,可知止觀又是解脫二縛了生脫死的重要利器。解脫二縛,就得世出世間的種種果利,而此果利的獲得,是修止觀的力能,如本品中說:“一切聲聞及如來等,所有世間及出世間一切善法,當知皆是此奢摩他、毗缽舍那所得之果”。因而知道修習止觀是又有如何的勝益了!不唯如此,他還能總攝諸定無遺,所以大小乘的無邊叁摩地,以止觀爲總攝的宗要。定慧行者,如要實行,不應尋求無邊的差別定,而應以宗要的止觀,爲集中意志修學的不二法門。
上面說瑜伽是相應義,若依梵文解說,有五種相應不同,這又不可不知:一、與境的相應,二、與行的相應,叁、與理的相應,四、與果的相應,五、與機的相應。所以,就通途說,叁乘聖者的境行果教,無一不是瑜伽;就特勝說,唯叁乘聖者的觀行,方可名爲瑜伽。因爲,境是瑜伽的對象,果是瑜伽的所證,教是瑜伽的能诠,雖都與瑜伽不無相當的關系,但不是正式的瑜伽;本品的瑜伽,是約止觀行說的,所以是真正的瑜伽。依此瑜伽的觀行,而作內心的體驗,有所契入者,名瑜伽師。若以宗派分別,密教的叁密瑜伽,多取行相應的一義,因密宗學者,特重叁密相應行的。瑜伽唯識的瑜伽,多取理相應的一義,因唯識學者,特重境隨心轉的相應理的。本品,廣泛的分辨止觀的意義,所以名爲分別瑜伽品。
乙二瑜伽了義之教
丙一決了教體
丁一長行
戊一廣辨止觀相
己一止觀依住門
庚一當機請問
爾時,慈氏菩薩摩诃薩白佛言:“世尊!菩薩何依?何住?于大乘中修奢摩他、毘缽舍那”?
勝解行的問法代表者,是慈氏菩薩。據說他是過去久遠弗沙佛時代的釋尊同學,由于少與群衆接觸的關系,結果落在釋尊後面成佛,成爲釋尊法會中絕無僅有的菩薩行者。智度論說:佛在叁藏中,雖引種種譬喻爲聲聞行者說法,但從不曾說過菩薩道;可是到了中阿含的本末經中,佛卻替彌勒授記,說他當來當得作佛,號爲彌勒。這在一般聲聞學者看來,覺得是很驚奇的,因爲他在聲聞群中,素以“不修禅定,不斷煩惱”爲名的,怎麼一下就得佛的授記?所以到佛說彌勒上生經時,就由持律第一的優波離,提出了這問題,請示佛陀。可見他是不平凡的學修菩薩行的人,與那些力修禅定疾斷煩惱的聲聞風格,迥異其趣。他是唯識學的創始者,傳承及光大他的學說的,是無著其人。現在藏經內存有的瑜伽師地論,傳說就是彌勒爲無著說的。本經名慈氏,是彌勒的異稱,向有叁種解釋:一、從姓立名,他的生母,是姓慈氏,從母親的慈姓,立名慈氏,二、從性立名,他的個性,是很慈愛的,隨對什麼人,都很慈悲和藹,不作任何诤論,所以得名慈氏。叁、依願立名,他在過去做一切智光仙人時,曾遇到慈佛世尊說叁昧經,聽了此經,就發弘誓,願于未來世中,亦得成爲慈佛,所以名爲慈氏。他自參預深密法會以來,一直是在聽佛對諸菩薩討論勝義谛理的問題。此一問題,既已讀者討論明白,若不依之實踐,是沒有意義的,他爲使人進一步的依此真理去行,所以就出來請示佛陀。大乘行者的實踐路線,是依平等運轉的止觀雙軌而前進的,但開始實習的菩薩,以何爲依、以何爲住的在大乘軌道中去修奢摩他、毗缽舍那呢?慈氏提出的這兩個問題,是相當重要的,因爲,沒有所依,就不能修習止觀;不知所住,修則無用。
現在且將依、住、奢摩他、毗缽舍那的各個意義,略爲解說一下。依是仗托的意思。一切有生有滅的有爲諸行,都是仗因托緣而得生起暫住的,離了所仗托的主要和次要的條件,一切都不得生起存在,所以凡是所仗托的,都名爲依。止觀,在初行者,從未生起過,現來實習他,自非全無憑借就可生起,所以問在大乘中,依何修奢摩他、毗缽舍那。住是受用居處的意思。世間的有情,各有他的安身之地爲受用處,如人類,假使沒有安身立命處,生命隨時有解決的可能。瑜伽論說:從種性住到如來住的十叁住,每一住中,都有能爲受用居處的意義,因爲以此爲住,就可普攝一切的菩薩行。所修止觀,也是這樣,假使此爲所受用的居處,當知這就是住,以此爲住,就可總攝一切止觀的妙道。然菩薩以何爲住而修習呢?所以問在大乘中住何修奢摩他、毗缽舍那。奢摩他是梵語,譯爲止,是止息寂靜的意思。其體是定,有令心專注而不散亂的特性。般若經說“一心不亂”名止,即是此意。行者如要克製內心上萬馬奔騰般的妄念,唯有運用集中意志的止力,才能達成任務。遺教經說:“製心一處,無事不辦”;本經說:“心一境性,是奢摩他相”,都是此意。毗缽舍那,此譯爲觀,是審谛觀察的意思。其體是慧,有簡別抉擇而無錯謬的特性。行者要想解決盤根錯節纏縛身心的煩惱,必須運用照矚幽微的觀力,方能完成目的。般若經說“如實見法”名觀,即是此義。修是實踐,就是對于止觀,要不斷的勤勉實踐,方可生起,不是隨便就可生的。六趣有情,始終陷溺在散亂、顛倒中不能自拔,唯有修習止觀,方能對治,此二大病,若一對治,就可漸次證得無上菩提了。但止觀二者,觀尤重要,因唯運用止力,止息妄念,不能運用觀力,照破煩惱,身心是不能達到澈底解放的。止觀,有的叫定慧,有的叫寂照,有的叫明靜,這些,都是名異而義同的。
真常論者說有低級高級的兩種止觀,止于谛理而寂然不動,觀照通達而契會真如,是低級的止觀。法性寂然是止,法性常照是觀;真觀必是寂然的,所以觀就是止,真止必是明靜的,所以止就是觀,即觀而止,即止而觀,止觀不二,是爲高級的止觀。圓覺經中說菩薩于圓覺門中修習止觀,有二十五種清淨定輪,有菩薩單修奢摩他,有菩薩單修叁摩缽提……,有圓修叁種自性的,這都是真常論者的止觀修習法,與唯識性空者的修法不同。
庚二如來解答
佛告慈氏菩薩曰:“善男子!當知菩薩法假安立及不舍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願爲依、爲住,于大乘中修奢摩他、毘缽舍那”。
這是佛給慈氏的一個圓滿解答。世出世間的一切諸法,就他的實質說,絕對是離名離相而不可言說的,但諸聖者以聖智聖見證覺到離言法性後,爲使未證覺的有情也能證覺,這才以種種方便,假安立各種名相。不消說,這勉強安立的名相,是不能诠表一切法的離言法性底自體的,因這僅是隨緣假說而已。所以叁藏十二分教,是本師的假寄言說,以代表那所指的法體的,並沒有實在性可得。佛之所以假說,因爲不說,衆生不能理會,但所悟的真理,又不能秘而不宣,所以在無言說中假立言說,以期在假說中,爲衆生畫出真理的輪廓,使之依此輪廓去探索,慢慢也能契入法性之理。本經勝義谛相品無二文中說:“即于如是離言法性,爲欲令他現等覺故,假立名相”。報恩經說:“法無言說,如來以妙方便,能以無名相法作名相說”。法華經說:“諸法寂滅相,不可以言說,但以假名字,方便爲此說”。由此諸教,可以看出佛陀假說的意趣所在。菩薩行者,就以佛假安立的教法爲所依止,去實踐他的止觀行,因爲多聞熏習,是止觀的親因緣,離此就無可所修。有說:法假安立,不特是所依,且亦是所住,如經中說,諸苾刍要安住法,方可說是住法苾刍。怎樣始可安住于法?以叁慧說,行者如唯重于聞思的方便修習而忽略修慧的實踐,固不得名爲安住于法;然若唯重于修慧的方便勤修而忽略聞思的實踐,也不得安住于法,必須叁慧俱得方便安住,乃得名爲安住于法。
菩薩于大乘法中修習止觀,不特要依法假安立的十二部經,還得住于無上大菩提願中。菩提願,是上求佛道、下化衆生的悲願。不住此菩提願中,不足以言修習大乘止觀。止觀,是成佛的要道,度生的妙門,自利利他,都不能缺少他。法華經說:“佛自住大乘,如其所得法,定慧力莊嚴,以此度衆生”。釋尊如此,十方諸佛亦然,所以初發心者要想踏上古仙人的道迹前進,決不能違反這一定律。菩提願是所希求所願證的標的…
《解深密經語體釋 分別瑜伽品第六》全文未完,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