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西藏佛教史》
編者序
聖嚴師父《印度佛教史》、《西藏佛教史》、《日韓佛教史略》等叁冊大作,原本爲一合訂精裝巨著,書名《世界佛教通史》(上),由法鼓文化的前身,東初出版社于一九六九年發行問世。
由于師父精嚴的學術背景,厚實的修證工夫,廣博的教育理念,與深切的菩提悲願,成就了本書的涵蓋面與獨特性。其內容深入淺出,史料完整豐富,考證精確詳實,文筆優美流暢,普遍受到教內外大衆的喜歡,並且也深獲學術界的重視好評,在同類著作中,誠爲相當稀有難得。因之本書也多次再版,並于一九九叁年收錄于《法鼓全集》當中。
《通史》原書嚴謹有序,條理井然,即使分章閱讀,也可視爲叁本結構完整的著作。法鼓文化一方面因應衆多讀者的熱烈回響,另方面也鑒于時代的變遷以及閱讀的方便,于是將之重新整理編訂,依地區分爲叁冊,以平裝本的面貌與大衆見面,務求滿足讀者閱讀上的多元需求。
聖嚴師父曾說,要想對這個源遠流長又博大精深的宗教做宏觀性的了解,從曆史的角度切入是最好不過了。佛教發源于兩千多年前的印度,在因緣的變化流轉中,有部派佛教的分裂、大乘佛教的開展,有與各個不同民族文化結合後所呈現出的特色。這不僅只是一個宗教的發展過程,它真正的意義在于這是人類文化、思想史上的裏程碑。
從豐富的客觀史料著手,加上師父獨特的文筆見地,這是一套結合了曆史、哲學、宗教與文學的好書。全書以社會環境與時代變遷爲背景,以教團活動及教理思想做經緯,不但有佛教徒必須具備的智識,也適合社會各階層人士研究閱讀,不論是任何背景的讀者,相信都將有滿意會心的收獲。
一九九七年仲夏,慚愧弟子張元隆恭寫于農禅寺
第一章 西藏的曆史與環境
第一節 西藏的曆史
西藏的名稱
西藏民族的古代史,不甚了然,唯由中國內地古史記載中可獲一些消息。據舜竄叁苗于叁危的傳說,是漢民族借著征伐苗族,進入藏地,而開漢藏兩族交往的端緒。但其真正的曆史記載,應從唐朝開始,西藏才與內地接觸。據《新唐書.吐蕃傳》上說:吐蕃本系羌族的一支,初有百五十余種,散處河涅江泯間,內有發羌唐旄,居析支水西,祖名鹘提勃悉野,稍並諸羌,據其地。發蕃聲近,故其子孫稱爲吐蕃而姓勃窣野。據《舊唐書》「吐蕃」條稱:吐蕃在長安之西八千裏,本漢西羌之地也,其種落寞不知所出也;或謂其系南涼突發利鹿孤之後裔,由突發轉音爲吐蕃。若以地理形勢而言,吐蕃當爲羌族的後代,因在今之青海的羌族中有一名爲「卭」的支系,乃在秦獻公時率其部族而南,出賜支河西達數千裏;該族大抵在南北朝時代,即以現在的拉薩爲中心而建立了吐蕃王國,唯其仍不通于中原。
到了唐太宗時,吐蕃勢力強大,中國史書始有吐蕃的記載。元憲宗時,以忽必烈的武功,西藏遂入其版圖之內,稱之爲土蕃或西蕃。迄明太祖既定天下,時稱土蕃爲烏斯藏,這是由于元朝在土蕃地方建立的行政機構,計有烏斯藏、納裏迷、古魯孫等叁路宣慰使司都元帥府而來。烏斯兩字的西藏發音是「衛」(Usu),故又名爲衛藏。烏斯之意爲中心,藏(Tsang)的意思是清淨,烏斯藏即是清淨中心,是佛國淨土的意思。此乃是拉薩地方的一個州名,因爲這個州的地理位置是在中國本土之西陲,故到清朝,即名爲西藏了,其意是西方淨土。
因此,藏人自稱其族爲「伯特」(Bod),稱其地爲Bod-(kyi)yul,西洋人稱西藏爲Tibet,我們又譯爲「圖伯特」或「土伯特」。其中原因是出于轉音的關系,西藏人將「蕃」字讀成「伯特」(Bod),伯特是佛陀國的意思。中國唐代何以要在蕃字上加一個吐字,迄今未有定說,根據《舊唐書》及梵文的藏地古史,稱其民爲「突發利鹿孤子孫」,也許由此「突」字轉成的。然至元代以蒙語呼吐蕃,便成了圖伯特或土伯特,原音爲Tobed,所以西洋人就譯成了Tibet。可見轉了數轉,仍系基于西藏人自稱的佛陀國而來。
以此考察,《新唐書》說的由發羌的發字轉爲蕃字,又成了問題。據轉音考察,由佛陀(Buddha)讀爲西藏的伯特(Bod)是無可置疑的,因爲梵語稱西藏爲仆咤(Bhota),唯其吐蕃之名始用于唐初,佛教傳入西藏的有史可考者,也在唐初,藏人究于何時開始自稱爲佛國,這就不易查考了。但它另有「雪有國」(Gans-Can-Yul),「雪谷國」(Gans-Ljons-Yul),及「赤面」(Gdon-Dmar)等名稱。
元朝以前的西藏
唐朝以前的西藏,雖有王國的成立,卻是部落性質的局面,尚未能夠統一,至西藏王統第叁十世之時,棄宗弄贊(即松贊剛布Sroṅ-btsan-sgam-po)王即位,藏族始因武力強盛而有大作爲,甚至常寇唐土的邊疆,彼此交戰,時有所聞。唐太宗終以聯婚方式,爭取西陲和平,將宗女文成公主于貞觀十五年(西元六四一年)下嫁藏王。在此稍前,藏王已以同一方式娶了尼泊爾國王女波利庫姬(Bhrkuti),當時西藏的國勢之盛,可以想見。由于兩位外國公主都是虔誠的佛教徒,而且都是來自文化很高的國土,故從此時開始,藏王接受了兩妃之勸,由漢土及印度請僧伽到西藏弘法,並派大臣端美叁菩提(Thon-mi-saṃbhoṭa)等十六人赴印度留學,返藏後即以梵文(Deva nāgari)爲基礎,創造藏文字母,翻譯佛典,藏王亦親自學習藏文的使用,自此,西藏進入了文明時代。
唐睿宗景雲元年(西元七一○年),唐朝又以金城公主下嫁西藏王統第叁十五世藏王棄隸蹜贊。當時漢藏間雖仍不斷構兵,公主對和平工作確也做得不少,在文化方面也將漢文的《毛詩》、《春秋》、《禮記》等書,輸入了西藏。往後于唐德宗建中四年(西元七八叁年)及唐穆宗長慶元年(西元八二一年),唐與吐蕃兩度訂盟,刻有碑文,現在存于布達拉宮前的「甥舅聯盟碑」,即爲長慶年間所立。
唐文宗開成叁年(西元八叁八年),西藏王統第叁十九世朗達磨爲贊普(藏王),這是一位信奉原始棒教的王,所以大肆摧滅佛法,故至唐武宗會昌二年(西元八四二年),乞離胡爲藏王之時,佛法已摧滅殆盡,西藏政局亦陷于分崩狀態,此後百年之中,西藏的史事,入于黑暗。由于唐朝也日近衰亡,繼起的宋朝國力,又遠遜于唐,故與西藏關系中斷,史書亦無何著錄了。
臣服蒙古以後
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帝國,西藏即成其領土之一部。蒙哥汗時,遣其弟忽必烈南征,元憲宗叁年(西元一二五叁年)克大理,並控製東部西藏;忽必烈繼蒙哥汗爲大汗之後,又于元世祖至元九年(西元一二七二年)遣平西王阿魯赤征西蕃,使藏人更進一步的臣服蒙古。忽必烈深知藏人勇猛善戰,不易僅以武力征服,故以藏人所信的佛教加以羁縻,恩遇薩迦派的第四祖大喇嘛薩迦班智達(Sakya Pandita),以取悅藏人的內向心。
其時,薩迦班智達又派他的侄兒發思巴(又稱八思巴、帕思巴 ḤPhagspa)至蒙古,被忽必烈尊爲國師,封爲DB法王,他製造蒙古新字,主持宣政院,總攝天下佛教及康藏政務。發思巴是喇嘛教薩迦派的第五祖,自此以後,即開西藏政教合一的基礎,西藏法王兼爲藏王。
西藏與印度毗鄰,當回教征服印度之後,曾于元順帝至元叁年至四年(西元一叁叁七─一叁叁八年),由馬立克尼克比(Malik Nikpai)統騎兵十萬及大量步兵,入侵西藏,結果爲高原風雨所阻,疫疠流行,以致全軍覆滅。
但至元朝末葉,西藏政權漸由薩迦派轉入帕克木都(Phagmo-du)之手,後即成爲藏王。
明朝建國之後,對于西藏一如元代舊章。明成祖永樂四年(西元一四○六年),封迦舉派的哈立嘛(Halima)爲DB法王,十一年封薩迦派的昆澤思巴爲大乘法王;明宣宗宣德九年(西元一四叁四年),又封宗喀巴的弟子釋迦也爲大慈法王。
西藏佛教的分派,當在另章介紹。以上所說的宗喀巴,是黃教的創始者,稱爲格魯派。宗喀巴圓寂後,由其弟子二人以轉世方式,分別掌領衛(前藏)、藏(後藏),那便是達賴與班禅。唯其政權之取得,系在第叁世達賴之時,因得蒙古阿爾坦汗(《明史》稱爲俺答汗)的崇信,支持他成爲西藏政教的領袖。到了明朝式微之際,又由蒙古和碩特部的固始汗,于明莊烈帝崇祯十五年(西元一六四二年)入藏,協助黃教領袖,廢除在後藏維持紅教的藏巴汗,平服了一切反對力量之後,固始汗留其一子駐藏,他又返回青海。自是,蒙古與西藏之間,非但在宗教上同一信仰,政治及地理上也有緊密的關系,且蒙古諸汗也均以黃教的保護者自居。
清朝在西藏主權之確立
西藏本爲中華民族的一支,迄今的藏人也不以他們是印度人。但自唐朝開始與內地接觸交往,固不絕于史,西藏卻從未屬于主權中國的一環。直到滿清興起,先將內蒙置于其勢力之下,因此而得與固始汗往還及達賴喇嘛的入朝(清世祖順治九年,西元一六五二年)。且由于滿清皇帝對黃教之信仰及對達賴五世之優遇,曾使外蒙古亦因之內附。
及清聖祖康熙二十一年(西元一六八二年),第五世達賴圓寂,權臣第巴桑節,密不發喪,在十四年間,一面暗中聯絡西蒙古的准噶爾汗噶爾丹,一面對清廷拖延。當五世達賴已圓寂的消息傳出後,桑節便宣布第六世達賴亦已尋獲,名爲羅蔔藏仁清劄陽嘉穆錯。于是,固始汗之孫拉藏汗以桑節作僞,故另立伊西嘉穆錯爲六世達賴,並將桑節擒而殺之。如此一來又引來西蒙古准噶爾汗的幹涉,而將拉藏汗襲殺,另立達賴六世,到了康熙五十九年(西元一七二○年),始由清廷以大軍平定了此一亂事,以拉藏汗的舊臣康濟鼐及頗羅鼐二人,分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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