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溪法师讲大乘绝对论
[大乘绝对论] [绝对语录]
有人说:“以物质文明而言,东洋比西洋落后两百年;以精神文明而言,西洋比东洋落后两千年。”此语骤闻似嫌浅薄,细加玩味,则又似非全无根据者。物质不待言,精神方面,其最高目的,乃在发现真理,而真理则以能达到最究极之存在为观止,则哲学中之形而上部分是也。今西洋哲学中,对于此一至高无上之阶段,究已解决否耶?曰:“否!”自希腊先期哲人以迄今日西洋之哲学家,对此宇宙根源之问题,仍在推论假想之中,而未能予以彻底之解决也。然则宇宙本体究为何物?最后之存在究为何状?仍属不可知之谜。故一般西洋哲学家,有认为形而上部份非脑筋思想所能及,主张弃之哲学园地之外者;也有认为哲学国土中,缺此则不为完整,虚位以待者;更有主张就其认识所能及者,取以为研究之目标,而求得部分之能解决者。总而言之,此一困难之题目,使西洋人之智慧碰壁者,已非一日矣。禅宗禅师“狗舐热油铛”一语,以之持赠西洋之哲学家,谁曰不宜?但回顾东方,两千五百年前有大圣人释迦牟尼者,已将此问题彻底解决矣。两相比对,岂非西方人之精神文明,比东方落后两千年乎?
释迦以其无比之智慧,解决此一难题,完全属于东方之格式,绝非西洋人之聪明所能领会,故迄今两千余年,释迦所循之路径,西洋人仍未发现,遂使此一广大无边之清净极乐国土,未有西洋人之足迹。昔哥伦布以其西方人追求物质之精神,发现新大陆,以安处有限数之众生,西洋人至今以为夸耀,倘与释迦发现此无边乐土,普度无限众生之伟业相比,则有如芥子之与须弥耳。
西洋人之天赋为聪明,而东洋人之天赋为智慧(即般若)。照佛家传统说法,聪明与智慧乃是两事。聪明者,指俗慧而言,即能发明飞机、无线电等是也;智慧者,指能证悟无上真理而言,即慧根是也。故而西洋人聪明比东方人强,而慧根则比东方人薄,《证道歌》云:“外道聪明无智慧。”即指此也。佛法一入中国,即被接受,而加以发展,其天赋相等有以致之。达磨来中国传禅法时,曾宣言其动机乃因见“中土有大乘气象”。果不出所料,后来禅宗在中国大为发展,有席卷整个佛教之势,而其他各宗,分途扬镳,相继建立,使大乘佛法,放无限辉煌之光彩,结无限美丽之奇葩,较之印土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可见中国人之大乘根性,属于天赋,设佛法不入中土,中国人凭藉其天赋之慧根,必有一日发现此无上之境界。良以佛性为众生所同乘,而成佛为人类自然之要求。当大乘法尚未完全输入中国时,中国已有人无师自通,悟出此绝对一元之妙理者,如宝志和尚、傅大士、布袋和尚等,或与达磨同时或在达磨之前,考其著作事迹,则与达磨之旨无别。又有道生法师者,即世俗所称“生公说法,顽石点头”之生公是也。生当晋宋之间,死于元嘉十一年(西历四三四年),倡“顿悟成佛”之说,及“佛性当有”论,谓 “一阐提人皆得成佛”(一阐提,梵文Icchantika,是不信佛不之人)。于时《大般涅槃经》未至中国,孤明先发,为众所忤,于是旧学僧党以为背经邪说,摈而逐之。后《大般涅槃经》至京都,果称阐提皆有佛性,与道生之说吻合。又禅宗六祖惠能,本一不识字柴夫,闻人诵《金刚经》,至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,便证悟绝对妙理,所谓“无师智”是也。
西洋人虽然根基较薄,而非无佛性,皆可成佛。自东西交通日辟,文化交流以来,素以其物质文明自炫之西洋人,亦渐知东方哲学思想之恢伟宏观,始则投以惊诧之眼光,继则欲对之而屈膝。如法哲哥祥氏之言曰:
“吾人现时注意东方,尤其如印度之诗歌与哲学运动,以其正传播于欧洲也。吾人于此发见许多真理,许多深邃之真理,视欧洲之天才家所得之限于浅尝者,其相去不可以道理计。吾人对此东方思想,对此人类摇篮内之崇高哲学之产地,惟有屈膝而已。”
又英国墨莱教授之言曰:
“古代印度之所以卓越不群者,由其由平地开始,以达于最高巅。”
弥勒氏之言曰:
“吾欧人心思之所营养者,曰希腊罗马与犹太人之思想而已。倘有人来询,吾人应自何国之书籍中,寻求其补救之法,俾吾人内心生活更为完善,更为综括,更充塞宇宙,不独为此一生,但顾及其永久的生,则惟有求诸印度。”
─转录自张君励《印度哲学家罗达氏学案》文中语
观斯数氏之自白,其求智之恳诚,及乎虚怀若谷之态度,实令吾人肃然起敬。而其自惭形秽之衷,溢乎言表,反令吾人局促不安,盖吾人直至今日尚未将东方精神之最高文明,播扬于西方也。彼数氏心目中之东方哲学,乃指印度六派哲学而言。印度六派哲学之精湛博大,以及在印度历史文化上所占之重要地位,乃吾人所承认者,然就佛家立场而言,凡斯种种外道哲学,皆建立于四句百非(印度古代相对论)之上,乃未达于绝对之境,两千余年以前释迦已一一予以推翻,佛经中大部分为遮斥此种种理论而说。故若以佛家之尺度绳之,六派哲学殊微不足道,却却已令西洋人如是其折服,倘若有一日能领会释迦大乘绝对之妙理,余不知其将如之何以表示其崇景?必非止屈膝,而将报以五体投地也。譬若乡下人初次进城,已目瞪口呆,应接不暇,倘一旦置身王者之宫,必将魂飞天外矣。故严格而言,东方哲学应以绝对一元之大乘佛法为代表,斯乃人类思想之极峰,无能越者。因其超越于时间空间,故历万古而如新;因其不离于时间空间,故行于日用生活之中而无违滞,虽欲于西洋哲学辞典中觅一名称以字之而不可得。西洋之所谓“一元论”,乃相对之“一元论”也;西洋之所谓“绝对论”,乃相对之“绝对论”也,权之大乘绝对境界,实有未合。惟有绝对一元之大乘佛法,方是真正之绝对论。是故目以“本体论”既不可,名以“形而上学”亦不可,良以真如绝对境界,本体与现象既为同一,形而上与形而下亦属贯通。总而言之,举凡唯心也、唯物也、本体也、现象也、认识也、人生也、皆席卷而无遗,吾无以名之,姑名之曰:“绝对一元之大乘佛法。”
佛法非哲学,我佛徒既数数言之,良以哲学之目的在求知见,而佛法则在离知见;哲学之能事在言诠,而佛法则在离于言诠;哲学以理智为达到真理之门,而佛法则认理智为障蔽真理之门,名之为“所知障”,斥之为妄想。西洋人追求理智,依赖理智,而佛家则要破除理智,否定理智,可谓相背而驰矣。哲学本身乃属于相对者,尚未达于绝对之境,常为时空所限制,故其内容常随时代而改变,洵至无有敢认哲学为绝对之知识者,佛法则不然,彼乃绝对之真实,超越时空,故历万古而不变。大乘佛法所以必须破除“所知障”者,乃因其属于相对的,无法达到绝对境界。故此佛法并非懂与不懂的问题,你不懂,是烦恼障(即我执);你懂得,则是所知障(即法执),就算你有本事,已将二障破除,则落于“空障”(即空执),尚未达绝对真实境界。“空障”者,空洞冥漠,无可思无可想,即“无始无明”境界是也。无始无明乃自无始以来便昏昧不明,以其属于根本的,故又名“根本无明”(对枝末无明而言,一念未动是根本无明,一念动则是枝末无明);以其能发业,故又名“发业无明”(对润生无明而言,念虽未动,而业之种子存,念动则能滋润贪受等使,《楞伽略》所谓无始习气种子)。无始无明乃一至紧要之关头,能打破此关,则达于绝对真如境界矣。
佛家根据印度传统思想所立之三界二十八天,乃为说明人类思想所能达之各种境界而设,其中分欲界六天,色界十八天,无色界四天。欲界诸天乃凡夫所达之境,色界五禅天则为修禅那行者所达之境,无色界诸天则为得罗汉果者所达之境。此二十八天乃整个相对界之范围,而二十八天之尽头,即无始无明境界是也。一般修行者到达此境之后,多废然而返,或裹足不前,以其无可再思、无可再想、无可认识之故。或误认为真如之域,小乘人是也;或误认为宇宙之体,道家儒家是也。儒家名之曰“中庸。”曰:“上天之载,无声无臭,至矣。”“无极。”老子则曰:“惚兮恍兮,其中有象;恍兮惚兮,其中有物;窈兮冥兮,其中有精。”皆误认为最究极之境,无可再进。惟释迦到达此境之后,知其尚未达于究极,于是进而将此境打破,遂证入于真如绝对境界,超越三界二十八天之外,故名“涅槃”,亦名“成佛”。由是观之,成佛岂易事哉!李太白〈蜀道难〉诗曰:“蜀道之难,难于上青天!”而佛家之修行者,则须超过二十八天,其难处虽习于幻想如李白者,亦无以形容之。禅宗祖师形容无始无明境界之言曰:“黯黯黑闇深渊,实可怖畏。”又形容打破此最后关头之言曰:“百尺竿头,更进一步”、“打破漆桶”。余则曰:“参大乘禅者,譬如手操大乘之钥匙,向无涯之途路前进,遍历艰险,以达于天地尽头,入于最黑暗之境地,则无明神秘之门在焉,倘废然而返,则前功尽废。若能运用大乘之钥匙,打开此坚固无比之门户,则豁然开朗,柳暗花明,别有天地矣。当此之时,其生活乃一种新的生活,较以前丰富万倍──或不止万倍,其快乐实非梦想所及,受用无穷,无有终始。”
或有嫌此譬喻过于诗意者,余则另以简括之语告之曰:“绝对之境,非思想所能及,非言语所能诠,惟有遵照释迦所发明之直接证入方法,冲破无明障碍,方能到达。到达之后,清楚明晓,言亡虑绝,谓之顿悟成佛。”
禅法(原名禅那,旧译思惟修)在印度成立极早,在释迦以前婆罗门仙人所修者有十二净法禅、非想非非想禅等,种类不一,然皆属于相对者,未能达于绝对之境。释迦初于雪山修道时,曾试用非想非非想禅法,知其未能彻底,故自创禅法,以底于成。释迦禅法亦有小乘、大乘之别,小乘断六根,其结果为获得三昧寂灭之乐,然未能超过无色界,无始无明未断,仍属相对之境;大乘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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